【康养胜地 人文兴义】马岭营上古寨过往

兴义马岭，有一座营上古寨，风景如画且地势险峻，古墙垣断断续续，石砌碉楼残存，还有两块清代石刻门匾。其中一块，深刻“祥凝紫气”四字；上款“同治丙寅年二月花朝日立，查宝山新建西门志书”；下款“知兴义府（县）事孙清彦（陈聘儒）”；兴义知府、兴义知县均用印。另一块剔地阳刻“康乐”二字，上款“钦赐花翎署理贵州安义镇标左营游府加五级刘”；下款“同治八年夏五月”。

两块石匾额，其实是在静静地述说着一段历史往事。

营上古寨西门“祥凝紫气”门匾

“康乐”门匾拓片

道光二十年（1840），鸦片战争爆发后，欧美列强侵入中华，国内社会各种矛盾不断加深和激化。大批失去土地的农民，只能给地主当佃农维持生计。咸丰八年（1858）二月，普安厅（今盘州）大坡铺爆发以张凌翔、马河图为首的回民白旗起义，兵锋很快席卷南北盘江流域，众多布依、苗、彝及部分汉族底层民众纷纷响应，史称“红白旗战争”。

“红白旗战争”期间，兴义各地团练分布示意图

咸丰九年（1859）六月，贵州巡抚蒋蔚远檄安义镇总兵金刚保率官兵至普安厅，与兴义知府胡霖澍合军2万余，围攻起义军，未克。安义镇总兵金刚保率兵返回府城安龙。知府胡霖澍被撤职。随后，白旗军攻克普安厅城、安南（今晴隆）、新城（今兴仁），在新城建立临时政权。

白旗军兴，清政府为了平定地方，号召各地豪绅办团练勇，组织地方武装参与镇压。咸丰十年（1860），继任云贵总督吴文熔颁布《坚璧清野筑堡齐团联村并寨谕》，命令各地坚壁清野，筑堡齐团，联村并寨，镇压农民军。当年初，刘燕山一面在下五屯赶筑永康堡，由三子刘官礼昼夜督工；一面编练壮丁，由长子刘官箴负责统率训练。其时，兴义县各地还组织了纳省戴秉义、捧乍张开基等团练，及毗邻兴义右里（今郑屯、鲁屯一带）的府城龙广袁绍轩团练。这其中，就有驻扎马岭营上的查宝山团练。

《民国兴义县志》记载：查其珍，字宝山，马岭乡新寨人。清咸同回变时，扎营屯上，捍卫县城，与刘统之昆季友善，曾赴昆明求援，申诉地方疾苦，卒得大府首肯，以平大乱。其性机警，善辞令，颇有楚陆贾（西汉思想家、政治家、外交家）之风，累功保司马运同衔。殁后迎祀屯上及县城昭忠祠。

咸丰十年（1860）四月，清廷以赵德昌任安义镇总兵，镇压白旗军。赵德昌，字达庵，贵州郎岱（今六枝）人，出身军门、勇武善战。咸丰初年即随云南提督恒春转战贵州，统领贵州全省各路兵马，与各路义军作战。同治元年（1862）三月二十二日晚，白旗军攻进府城。当时，署兴义知府郑训逵因册亨州同城被白旗军攻破前往贞丰与白旗军和谈被扣，乞求白旗军让其悄然回贵阳而不在府城之中，之后再未回兴义府掌事。总后赵德昌仓皇间率部弃营而走，前知府胡霖澍死于乱军之中。赵德昌溃军退向兴义县，驻军鲁屯一带，白旗军尾追而至。幸得左营游击刘官箴及其弟刘官霖二人率部驰援，与赵德昌会合后在鲁屯、龙广、郑屯、顶郊一带扎营设防。因兴义府暂无知府，赵德昌向省抚部院委请孙清彦署府事，暂驻兴义县城。贵州抚部院奏请朝廷下旨批准之前，兴义府政事已由孙清彦负责。

孙清彦(1818～1884)，字士美，号竹雅，云南呈贡人，自幼聪颖好学，有胆略，学画工诗善文。咸丰十年（1860），他投笔从戎，随赴黔总兵赵德昌进入贵州。开始仅在军营里“裹赞文牍”。次年调出赵德昌军营，任清水江知县，至赵德昌委请省抚部院，兵事紧急，贵州巡抚韩超准允，孙清彦于同治三年（1864）得署兴义知府。

之前的八月初，白旗军六千多人肃清兴义县城外清军据点，对兴义城形成包围之势。安义镇增援之清军，也被白旗军张啄三部大败于龙广。九月，白旗军进攻兴义县城，于二十九日第一次攻占兴义县城，毙知县赵大松。直至同治三年（1864）六月初六，署兴义知府孙清彦、署兴义知县陈聘儒会同兴义各家团练会合围攻县城，克复。云贵总督劳崇光、署贵州巡抚张亮基奏报朝廷：“兴义县城沦陷已阅两年，省中粮绌兵单，鞭长莫及，乡民尽被胁从，几与化外无异”。此战之后，刘官箴被委任为安义镇左营游击。

早在咸丰十一年(1861) 三月十六日，白旗军攻占贞丰州城，知州蒋立炳自缢，湖北人陈聘儒接任知州，然而，却因州城被白旗军所占，一直未能进入州城。陈聘儒至石屯、上言，拟集乡团先清下江，然后图复上江，请大兵顾后路。贵州提督田兴恕命赵德昌责令陈聘儒办理。由此可知，陈聘儒也一直处于与白旗军作战的状态，在贞丰知州任上接署兴义知县。

孙清彦率众克得兴义县城后，于同治三年（1864）七月，劝降白旗军马万刚成功。九月十六日夜克复兴义府城。克复过程之中，以刘官箴为首的下五屯刘氏军功至重，其麾下爱将查宝山也出力甚多。

同治四年（1865）四月，清廷同意巴黎外方传教会贵州天主教外事司铎任国柱等前往兴义县，与兴义知府孙清彦商议招抚白旗军事宜。但兴义下五屯刘氏与白旗军战事激烈仇怨甚重，为安全保障计，同时不允许天主教势力与其家族争夺兴义利益，反对招抚投降的部分白旗军，刘官箴带部将吕调阳率团阻挠，不但禁止任国柱等进入兴义城，还杀死了随行天主教徒，产生了震惊朝野的“兴义教案”。在干涉中国内政的法国方面无理且强烈要求下，孙清彦、刘官箴被清政府撤职，会稽（今浙江绍兴）人李保衡接署兴义知府。孙清彦重回赵德昌军幕；刘官箴继续办理刘氏团练，五月，刘官箴在捧乍巡防盘江防务时，被守备李凤才、把总张开业刺杀身亡。同治五年（1866），孙清彦调独山，离开兴义府任都匀知府兼独山知州，抵御苗族义军，阅三月乃解围，以功赏加道衔。从此，孙清彦再未在兴义府为官。

同治五年（1866）三月初十日，白旗军复攻府城。城破，署兴义知府李保衡、府经历徐海、驻府城之册亨州同李华斗等被杀。贵州抚部院以署兴义知县陈聘儒署兴义知府。

当年六月，白旗军马仲部侦悉兴义县城兵力空虚，遂攻占马岭河一带，扫除了进军兴义县城的障碍，七月二十四日（1866年9月2日），第二次攻占兴义县城。七月二十九日（9月8日），刘官箴三弟刘官礼、四弟刘官德率兴义县各乡团练合力攻城，白旗军不敌，弃城由北门往新城方向败退。刘官礼率众与白旗军鏖战于纳省、马岭桥一带。两月左右，刘官礼因病将军队指挥权交与刘官德。刘官德出奇兵，白旗军退走，其因功由守备擢升左营游击加副将衔。

同治七年（1868）春，归降白旗军的兴义纳省戴秉义，在陈良初协助下，率部会同部分白旗军渡过马岭河，袭击兴义县北方门户屯上，焚烧团首查宝山营寨。马仲部白旗军万余人随之由新城出发，渡过马岭河向兴义县城急进。由邻县白旗军和马岭河下游沿岸的苗族、布依族组成的白旗军一部前来助战，将县城层层围困。贵州巡抚曾璧光闻警，飞檄普安知县刘正朝、普安厅同知吴宗兰率领清军、团练星夜驰援，但均被马仲部分兵阻击。同时，白旗军加紧日夜围攻县城。七月初二日（1868年8月19日）连天大雨，入夜，白旗军冒雨猛攻，第三次占领兴义县城。

八月二十七日（1868年10月12日），清军、团练六千余人分5路进攻兴义县城，白旗军弃城退走。此后，白旗军再也没有攻占过兴义县城。

这就是马岭营上古寨的故事。白旗军有一句战斗口号“练好武艺，磨好刀枪；铲除刘贼，联合杜王。”意指击败兴义下五屯刘氏团练，打到云南与农民军首领杜文秀会合。无奈，云贵之间横亘着势力强横的刘氏武装，兴义战事之激烈可想而知。查宝山团练镇守的马岭营上，实为兴义城抵御白旗军的北方门户。

由以上资料可知，孙清彦同治三年（1864）署兴义知府，同治四年（1865）四月免职；陈聘儒至少是同治三年（1864）六月初六之前已经署兴义知县。而孙清彦与陈聘儒联名留在马岭营上的“祥凝紫气”匾额，落款时间为同治丙寅年（1866）二月花朝日（二月十五）。由此可知，查宝山在同治三年（1864）六月初六日第一次克复兴义县城之后，开始组织人员砌筑营上石城垣，至少在同治五年（1866）二月才建成屯墙、营门。而此时，孙清彦已去署知府职。查宝山请知府、知县题字落名时间，当在同治四年（1865）年孙清彦被撤职之前。

马岭营上群众特别是老年群众间盛传，当年知府孙清彦与知县陈聘儒在营上长居数月，因此留下了“祥凝紫气”四字。分析当年战况，确有可能。同治三年（1864）六月初六，孙清彦率官军、团练克复兴义县城，下一个目标，即为府城安龙。而查宝山的根据地马岭营上，正是兴义城抵御白旗军之北方门户，同时，也是克复府城的前沿重镇。至当年九月十六日夜克复府城，在三个多月时间内，孙清彦、陈聘儒来往于县城与营上之间，甚至留居营上，符合逻辑。

为便于防御，营上居于山间坝子一隅的山峰之巅，登高望远，极目众山。遥想当年，身为署知府却不能踏进府城半步的孙清彦，眺望马岭河东岸府城安龙方向的山峰，挥军收复府城的期望何其迫切！祥凝紫气，紫气东来。他心中的那团紫气是什么？或许，心头早已经掂量了千万遍，东边府城中白旗军守将马万刚是真心投降，还是诈降陷阱？克复府城就在眼前，于此时的他而言，当然希望是祥瑞凝结，紫气东来！

至同治八年（1869），营墙依然，物是人非，安义镇左营游击已经由刘官箴换为其胞弟刘官德。兴义县城，也经历了红白旗战争中的三失三复。由于白旗军在清廷官军和各方团练的持续围剿之下逐渐势微，再未对兴义县城形成实质性威胁。布依族首领查宝山驻守的马岭营上，也慢慢平靖下来，布依族寨民得以休养生息。

十余年前，笔者前往营上之时，就看到了“康乐”二字石匾额，知道是左营游击刘官德所赠题。当时匾额散放于墙边，也不知当年是重建屯墙的门匾，还是属于某栋建筑的构件。至今依然如是。

当时兴义战事虽然趋于稳定，但红白旗战事依然在府城、新城等地持续，直至同治十一年（1872）十月初五日，才以新城白旗军投降而彻底终结。这些年月，兴义下五屯刘氏依然是朝廷、官府所倚重的地方势力，查宝山依然跟着总办兴义五属团练的首领刘官礼、左营游击刘官德等疲于战事；各族人民，依然困桎于刀兵。“康乐”之愿，确为盘江人民向往和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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