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养胜地 人文兴义】兴义知府朱雘眼中的“兴义的山”

黔西南是山的王国，因山而名。清道光中兴义知府朱雘有《兴义山行杂咏》八首（载咸丰《兴义府志》卷十一），分别描绘了兴义府的“山径”“山桥“山市”“山驿“山田”“山家”“山寺”“山城”，这首组诗生动而贴切，是不可多得的兴义风物诗。

朱雘，字丹木，云南石屏人，道光九年（1829）进士，历任安徽阜阳知县、无为州知州、兴义府知府、江西督粮道、陕西按察使、布政使，咸丰元年（1851）回籍养病。朱雘工诗文，有《积风阁初作》《味无味斋诗钞》《居敬持志斋制艺》《朱丹木诗集》等。

《兴义山行杂咏》亦见于《朱丹木诗集》，诗名更为《山居八咏》。《朱丹木诗集》三卷今有民国三年（1914）云南丛书刻本和《丛书集成续编》本（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年版）。

蚁旋螺转的《山径》

蚁旋螺转摩苍穹，扪参历井呼吸通。

千山万山两脚底，十步五步层云中。

蝙蝠随人度窈窕，獑猢导我腾虚空。

樵夫牧竖不敢到，竹杖芒鞋夸老翁。

兴义府的山高峻险阻，山路盘旋婉转，登山穿径，如蚁穿旋螺，神工巧构，直抵苍穹，仿佛可以触摸到参、井两星宿。兴义府的山峰峦成群，千山万山仿若踩在两脚之下，山上云雾缭绕，如同身在层云之中。深邃的夜晚，猢狲跳跃，蝙蝠横掠，即便是樵夫牧童也不敢到此，还不快快夸赞我这个老头子的勇敢。

一桥飞空的《山桥》

两崖勍敌断复连，一桥飞空崖际悬。

渴虎饥蛟昼出洞，雄虹雌霓晴亘天。

危栏欲坠石赑屃，独木高卧松连蜷。

观海不用鼋鼍驾，摄衣直上山之巅。

“两崖勍敌”语出唐杜甫《瞿唐怀古》：“西南万壑注，勍敌两崖开”。兴义府群山之中，有山峰两崖相对，一桥飞空，犹如饥渴的虎蛟刚出洞窟，又如雄虹雌霓相结缠，横亘天际。山桥高悬，危栏欲坠，独木高卧，蔚为壮观。站在桥上，江水滔滔，恍惚之间，似在山巅。

岭头喧嚣的《山市》

林内烟火林外分，岭头喧嚣岭下闻。

午场年年稻粱贱，亥日处处豝豵群。

蛮女挑菜洗碧涧，山翁买醉眠白云。

裹盐包饭人来去，千岩紫翠烘斜曛。

兴义府的山市充满烟火味。峰林内袅袅炊烟，岭头喧嚣的山市已经开始了吧。集市上稻谷价格不贵，到处是卖小猪仔的。漂亮的乡妹正在河溪里洗菜，酒醉的老翁躺睡在山腰间。千岩紫翠间，带着裹盐包饭的人们说笑着去赶场。

清冷寂静的《山驿》

枳花历乱开墙头，哑哑昏鸦喧破楼。

双猴只堠烽烟冷，长亭短亭杜鹃愁。

老魅吹灯月悄悄，哀猿叫梦风飕飕。

车上车铃作人语，问客郎当何日休。

兴义府山中的驿站异常冷清。淡白的枳花，鲜艳地开放在驿站的泥墙边。黄昏归巢的乌鸦，在破旧驿楼上哑哑喧闹。空旷的原野上，两堆土丘似的烽火台，烽烟早已熄灭，送别的长亭依旧哀怨。月儿下，孤灯摇曳，寒风夜，猿猴哀鸣。偶尔有经过的行客，车铃丁丁，仿佛在问，啥时候能停下歇息呢。

禾盛稻丰的《山田》

象耕鸟耘输老农，禾豆离离青芙蓉。

倚侧各占二三亩，纵横尽阔千万峰。

山山戴石嫌土薄，夜夜降雨怨天慵。

朝来滂沱溪涧满，不须野火烧蛟龙。

兴义府这个地方民俗古朴，颇有舜禹时代的遗风，耕地的农夫更为淳朴，勤于耕耘。千万峰里，田坝拥窄，二亩薄田，禾盛稻丰。这里的山田土壤贫瘠，但夜夜降雨，也能栽种。每日清晨，滂沱雨来，溪涧爆满，根本无须年年祈雨。

民风淳朴的《山家》

斜斜整整白板房，高高下下绿萝墙。

东邻水过西邻响，大妇花分小妇香。

村巷夜深犬如豹，柴门日落牛随羊。

葛怀之民自太古，尘世遥望云茫茫。

这里山里人家多住石头垒砌的白板房，斜斜整整，错落有致，房屋上下爬满了绿萝青苔。村子里水源丰沛，泉水淙淙，流过千百人家。村巷夜深犬吠如豹，柴门日落牛儿随羊入圈。真是一派民风淳朴的理想社会。

古佛生苔的《山寺》

青山合沓青溪偎，中有栋宇何崔嵬。

云霞争拥楼台出，风雨常随钟磬来。

百岁老僧制虎豹，一堂古佛生莓苔。

游人莫讶香火冷，四百八十成尘灰。

青山绿水之间，霞蔚云蒸之处，有一处崔嵬栋宇，清晨黄昏之时，常传来阵阵钟磬之声。全府人都知道，那是本府百姓去烧香拜佛之地。如今古佛生苔，香火冷清，游人稀少。寺里的百岁老僧，闲来无事，以习武为乐，至今还可以伏虎制豹。

僻远凋零的《山城》

齾齾鱼鳞嵌翠微，女墙缺处山鸡飞。

夕阳在树闭门早，北斗挂隅吹角稀。

饤饾岗峦若束抱，啸号狐鼠争凭依。

独登危楼一以眺，断岸长云今是非。

兴义府城坐落于群山之间，独登危楼，远眺青山连绵，参差起伏，状如鱼鳞。城墙若断岸一般高峻，似长云一般耸立。城墙墙垛毁缺之处，野山鸡漫飞。夕阳挂树梢之时，户户已闭门歇息，北斗挂屋角之际，号角声稀疏嘹亮。堆砌杂凑的岗峦上，狐鼠窜来窜去。

朱雘的诗专于写实，抒写性情，自然清新。清张锳评其诗云：“切实清刻，摆脱凡近”。清钟骏声《养自然斋诗话》评朱雘诗云：“石屏朱丹木诗，多抒写性情之作。予独爱其《山居八咏》，为能自道所得”“皆奇崛未经人道”。

清袁嘉谷《卧雪诗话》卷一第54则评朱雘的诗最为生动：

秋雨初晴，偶阅丹木诗，小儿济适在侧，因指《山居八咏》示之，问曰：汝试思之，似否？曰：似也，但“一堂古佛生莓苔”，难道城市之寺，古佛不生青苔乎？“象耕鸟耘输老农”，难道平地之田不有象鸟乎？城市夜犬，其声呦呦然，惟山犬声如豹，以柴为门，日落牛羊，真真山家。“游人莫讶香火冷，风雨常随钟磬来”，真真山寺。“十步五步层云中”，我行过山径，真是如此。“雄虹雌霓晴亘天”，我见过山桥，亦如是也。

（《袁嘉谷文集》第2卷，云南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493页）

责任编辑    吴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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